第(2/3)页 宁毅将目光投向窗外:“二两半一石的粮食,只是现在卖,就已经是十倍之利。虽然说钱的威力很大,大家都想要,然而一旦官府压下来,难道还真有那么多不知足的人?觉得十倍的利润都少……他们不是为钱,是为了地啊……” 师师看着他。 宁毅摇了摇头:“只有小户的屯粮是为了钱,他们觉得粮价会继续飞涨,才会买入。至于大户,他们本身家里就有存粮,而后又大量的吃入,保持粮食的高价,不是为了在最高的时候卖,而是在减少市面上的粮食之后,让人以家当、土地换粮。只有地才是他们觉得最实惠的东西,这也是他们跟官府打擂台的主要原因。至于说赚钱,三十两的时候他们赚十倍,哪怕打到十两,他们也是四倍之利。师师,我们现在的期待,也就是打到十两而已……” “但是……那……那些人……” “官府不是毫无赈灾之粮。但是为了兼并土地,他们是会拼命的。诱惑越高,他们的投入越大,而后在暴利的诱惑下,官府的人也会参与其中,他们会直接对赈灾粮下手。想要赈灾,事倍功半,卖田卖地的人越多,需要救济的人,也会越来越多,这样一来,就成死结了。我们运粮过去,打的是他们的贪婪之心,这些上层人心中的贪婪被打掉一分,下面就会有百人、千人受益,就能多活这么些人。” 师师静静地听着,宁毅笑了笑:“但是让他们亏,怎么可能,只有很少一部分止不住心中的贪婪,有多少粮吞多少粮,最后把自己撑爆的大户会亏,这些人是笨死的。否则无论如何,他们都是赚的……” 他顿了顿:“如今我们在等下雪,官府如今跟他们宣传,我们的粮食足够,哪怕任何时候,大家都有得吃。他们不会信,官府说要赈灾,下面的很多屯粮商贩,也不会信。只有等到下雪,官府还能将粮食远远不断地供应出去,第一批观望的商贩才会确定这次赈灾的力度,等到他们趁着粮食价格还高的时候开始抛售、清盘出场,粮价才会真的崩下来。我们运粮进去,其实已经预留了很大一部分在仓里,就是在等着下雪,但以总量论,恐怕还是不够的。这些粮食,只会越多越好。” 房间里沉默许久,师师终于开口:“我明白了。”她抿了抿嘴,目光中露出一股坚毅的神情,“我、我立刻就去办这件事,争取下雪之前,能够有个好的结果。另外……希望下雪晚些。” 宁毅也笑了笑:“希望下雪晚些。” 两人此后没有对此再说太多,只是随口聊了几句身边的事情。随后宁毅送她出去相府。马车驶出,相府侧门关上之后,宁毅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,手指敲打着大腿一侧,对于师师,也在心中修正了某些观感。 此后数日,师师在京城内外来回奔走,也叫上了一些姐妹,一同渲染南北两边粮价的事情。她们的行为是颇有效果的,在相府、宁毅等人已经筛过一遍的京城大户中。又煽动了好几家的年轻人。开始大规模的转运粮食。数日过后,她又与宁毅碰了一面,告知他事情的进展,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。随后道自己已经与几位姐妹、京城的公子、大少约好。要亲自运粮。往北面一行。 她虽然告诉了宁毅这一声,但心中其实已经是做好准备的了。宁毅点了点头,只告诉她若有不便。就快点联系当地官府。 十一月,又京城大户闵家组织的这支运粮船队离开京城,北上河东。几日之后,船队进入河东路腹地…… 同一时刻,在京城逗留几日之后,王致桢回到了左家。 ************** 南下京城,原本是想要发动各种关系,给相府施压,也给那操盘的宁立恒一个警告,谁知道迎来的应对犹如当头棒喝,王致桢当时就已经没了主意。 虽然闻人不二跟他说的是“京城水深”,但他首先还是在京城逗留下来,请求左厚文帮忙,也拜访原本拜访了的各家,想要将左继兰捞出来。然而这些人虽然答应了要对此事施加压力,但听说事情经过之后,也都表示了秦嗣源的不好惹。左厚文在去过一次相府回来之后,大发脾气,显然对方没给他面子,有其他的一些人去相府登门说情,知道秦嗣源写了一封信给左端佑,回来后便说:“既然如此,王先生就该早些回去,勿要耽搁了大事。”对他们来说,这件事虽然有些乱来,但既然秦、左二人之间能直接谈,还管其他人什么事。 以秦嗣源、左端佑这种级别来说,他们的通信,确实称得上是真正的大事了。王致桢也已经明白过来,呆在这里无论如何做不到什么,只得怀揣着各种不安,回去河东。 回到左家的当天下午,他去求见了左端佑。虽然说起来,怂恿少爷屯粮,怂恿少爷上京,上京之后居然还把少爷丢了一个人回来,必然不能给左端佑一个好观感,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,只希望左端佑与秦嗣源之间的嫌隙远比一般人想象的深,一见秦嗣源的信就发脾气,也就因此忘了自己的过错。 左端佑住在左家深处的一个院子里,院子附近有一小片栽得并不茂盛的竹林,院落里花花草草,基本是左端佑与几个老下人亲自打理。这位地位尊崇的老人已经年近七旬,须发皆白,但目光锐利,身上穿着整齐简单,一丝不苟。他并没有指责王致桢什么事情,由于王致桢算是府中西席而并非学生,对方只是称他为“王先生”,让他在旁边坐了,在王致桢说了京城所见之后,才向他要来秦嗣源的那封信。 老人在书桌后微微眯着眼睛,看完了秦嗣源写的那封信函。 他将手指放在信纸上,没有抬头,片刻之后,出声询问:“我知道外面的粮荒已经饿死人了,我左家参与这事的,有多少?” “这个……”王致桢开口有些困难。左端佑并不喜欢这事,而左继兰领导这次屯粮,又是出自他的直接操作,若是说出将左家大半都拉下了水,对方又会怎么想。 不过,左端佑随后也挥了挥手:“不用说了,我明白,这等好机会,他们怎么可能错过。”他如此说着,“……也不怕折寿。” 老人叹了口气,随后拿出一张宣纸,又拿出了毛笔,想了想,看一眼王致桢:“王先生啊,你替我磨墨吧。” 王致桢连忙过去,看老人端着茶杯,往砚台里到了些茶水,他便开始磨墨。老人道:“我知道官府在压,别的人我管不了了,我这一房的粮,全都放出去。王先生,这事是你经办,你也去处理一下。” 王致桢连忙点头:“是。” 砚台里的墨汁已经越来越浓。老人拿着毛笔:“我修书一封,你……嗯。不,让他二哥继筠,去京城接他回来吧。”王致桢的手几乎一抖,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,左继兰的继承资格没有了。他们进京,是要给秦嗣源麻烦,秦嗣源只是一封信,左端佑直接收了左继兰的继承人资格,此后家主只会是左继筠,左继兰连报复的机会。都已经彻底失去。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。整个人都在沉下去,混沌中听得左端佑在说:“麻烦王先生就办一下放粮的事。”他浑浑噩噩地答应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,只是出门时。隐约听得左端佑的叹息:“……没什么的。这十丈繁华、花花世界。一俟北人南来,终究什么也……留不住……” 王致桢听不懂那话里的涵义,当天晚上。他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地睡不着,凌晨披衣而起,走到院子里。冬夜的寒冷给了他些许的冷静,他知道自己原本压下的很多东西,都没有了。左端佑最后说的话又响起在他的脑海里,他去思考那背后的意思,如同一个深邃而黑暗的谶语。他摇了摇头,想要将这话语从脑海里挥走,陡然间睁大了眼睛,向着前方,伸出了手…… ***************** 砰的一下,架子上的火盆飞出去,火焰在黑暗中爆开,随后是惨叫与喧闹声。 冬日的寒风里,这是河东路双连山的一座寨子,寨子里的匪人大概一百多,加上家眷约有三百多人住在这边。骚乱响起之后不久,整个寨子都已经亮起来。 河东路这边,有不少地方民心不靖、世道不平,若当不了民,当匪也是一种出路。双连山的寨子叫大虎寨,只因寨主的名字叫做彭大虎。他的名字虽然不好听,但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。有一段时间河北虎王田虎过来招他聚义,他直接拒绝,称你田虎乃是田里的虎,我不光是虎,还是大虎,何必听你号令。还将对方派来的武艺高强的使者当场打败,此后由于两边隔得还是有些远,田虎终究没能将他怎么样。 为一方之主,保一方平安,作为山匪,彭大虎对寨子里的手下还是不错的,这两年里,也算是衣食无忧。但在此时,这位武艺高强的寨主的脖子,就正被抓在一只如铁钳般的大手上,他半跪于地,一张脸涨得通红,手却在向后面的手下们挥着,艰难出声:“不要……不要动手……不要动手……” 深夜之中入侵山寨的,只有区区的三个人,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青袍老者,另外一男一女看来四五十岁的样子,正在与围聚过来的一帮匪人对峙,喧嚣之声一时间络绎不绝。 彭大虎艰难的动作挥止了众人的说话。他名为大虎,手上练的也正是虎爪,然而方才黑暗里的交手,不过区区的三招,他就已经败下阵来,而后被对方拖出了房间。此时对方的手掌扣在他的喉咙上,彭大虎毫不怀疑,对方只要一用力,就会将他的喉咙直接撕成血泥。 “老人家、老人家……我认输、我认输,我知道……你是……” “老夫周侗。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