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“你的许多事情,名震天下,我也都知道。”林冲低着头,微微的笑了笑,回想起来,这些年听说这位兄弟的事迹,他又何尝不是心中动容、与有荣焉,这时候缓缓道,“至于我……梁山覆灭之后,我在安平附近……与师父见了一面,他说我懦弱,不再认我这个弟子了,后来……有梁山的兄弟倒戈,要拿我去领赏,我当时不愿再杀人,被追得掉进了河里,再后来……被个小村子里的寡妇救了起来……” 火焰哔啵声响,林冲的话语低沉又缓慢,面对着史进,他的心中稍微的平静下来,但回忆起众多事情,心中仍旧显得艰难,史进也不催促,等林冲在回忆中停了片刻,才道:“那帮畜生,我都杀了。后来呢……” “我万念俱灰,不愿再涉足江湖厮杀了,便在那住了下来。”林冲低头笑了笑,然后艰难地偏了偏头,“那个寡妇……叫做徐……金花,她性格泼辣,我们后来住到了一起……我记得那个村子叫做……” 林冲一面回忆,一面说话,兔子很快便烤好了,两人撕了吃下去。林冲说起曾经隐居的村庄的状况,说起这样那样的琐事,外界的变化,他的记忆混乱,犹如镜花水月,欺近了看,才看得稍微清楚些。史进便偶尔接上一两句,那时候自己都在干些什么,两人的记忆合起来,偶尔林冲还能笑笑。说起孩子,说起沃州生活时,树林中蝉鸣正炽,林冲的语调慢了下来,偶尔便是长时间的沉默,如此断断续续地过了许久,谷中溪水潺潺,天上云展云舒,林冲靠在一旁的树干上,低声道:“她终究还是死了……” “谁干的?” 林冲一笑:“一个叫齐傲的。”这话说完,又是一笑,才伸手按住了额头。 史进道:“小侄子也……” 林冲没有说话,史进一拳砰的砸在石头上:“岂能容他久活!” “你先养伤。”林冲开口,随后道,“他活不了的。” 树林中有鸟鸣声响起来,周围便更显寂静了,两人斜斜相对地坐在那儿,史进虽显愤怒,但随后却没有说话,只是将身体靠在了后方的树干上。他这些年人称八臂龙王,过得却哪里有什么平静的日子,整个中原大地,又哪里有什么平静安稳可言。与金人作战,被围困杀戮,忍饥挨饿,都是常事,眼看着汉人举家被屠,又或是被掳去北地为奴,女子被**的惨剧,甚至于最为悲苦的易子而食,他都见得多了。什么大侠英雄,也有悲哀喜乐,不知道多少次,史进感受到的也是深得要将心肝都挖出来的沉痛,无非是咬紧牙关,用战场上的拼命去平衡而已。 这样的伤痛降临到自己兄长身上了,细节便不足问,就在南方,千千万万的“饿鬼”也没有哪一个遭遇的厄运会比这轻的。千万人遭逢厄运,并不代表这边的不值一提,只是此时若要再问为什么,已经毫无意义了,甚至于细节都毫无意义。 他坐了许久,“哈”的吐了口气:“其实,林大哥,我这几年来,在赤峰山,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,威风吧?山中有个女子,我很喜欢,约好了天下稍微太平一些便去成亲……前年一场小战斗,她忽然就死了。很多时候都是这个样子,你根本还没反应过来,天地就变了样子,人死以后,心里空荡荡的。”他握起拳头,在胸口上轻轻锤了锤,林冲转过眼睛来看他,史进从地上站了起来,他随意坐得太久,又或是在林冲面前放下了任何的戒心,身体晃晃悠悠几下,林冲便也站起来。 “其实有些时候,这世上,真是有缘法的。”史进说着话,走向一旁的行李,“我这次南下,带了一样东西,一路上都在想,为什么要带着他呢。看到林大哥的时候,我忽然就觉得……可能真的是有缘法的。周宗师,死了十年了,它就在北方呆了十年……林大哥,你看到这个,一定欢喜……” 史进拿起长长的包裹,取下了半截布套,那是一杆古旧的长枪。长枪被史进抛过来,反射着日光,林冲便伸手接住。 日光下,有“嗡”的轻响。 苍龙伏……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上来。那是在许多年前,他在御拳馆中的少年时,作为周侗座下天赋最好的几名弟子之一,他对师父的佩枪,亦有过许多次的把玩打磨。周侗人虽严格,对兵器却并不在意,有时候一众弟子拿着苍龙伏对打比试,也并不是什么大事。 “我去你妈的……懦夫——”那黑暗的院落,师父一脚踢过来—— 记忆与遗憾犹如枪锋,横跨数十载光阴,冲刺而来。林冲发出一声难言的呻吟,手中长枪更像是炽烈的炭火,映着日光,令他无法直视。他将那长枪在手中握了一瞬,然后刷的一声,长枪扎进身侧的圆石。山谷之中,苍龙伏入石三尺有余,笔直地竖在了那里,直指云天。 “……好!” 史进便赞叹一声,鼓起掌来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