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七八章 前夜(下)-《赘婿宁毅苏檀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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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路之上饿殍满地,山东已成人间地狱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晋地的反击已经展开。

    十月初,于玉麟率兵杀回威胜,廖义仁等人仓惶溃逃。

    楼舒婉回到这座一度投入了无限热情的城池,此时被大火烧过的这座城池还未恢复过来,火焰的废墟里只有不多的如孤魂野鬼般的饥民。

    但不久之后,听说女相杀回威胜的消息,附近的饥民们逐渐开始向着威胜方向汇集过来。对于晋地,廖义仁等大族为求胜利,不断征兵、盘剥不休,但只有这菩萨心肠的女相,会关心大伙的民生——人们都已经开始知道这一点了。

    当初开垦的田地业已荒废,当初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然坍圮,但只要有人,这一切终将再度建设起来。

    西南大战迫在眉睫的讯息也已经传到这里。

    楼舒婉定下了威胜的重建计划,但这一切的前提,仍旧建立在西南能够支撑住的条件下。

    “不要让我失望啊……宁毅。”

    冬日将至,田地不能再种了,她命令军队继续攻城掠地,现实中则仍旧在为饥民们的口粮奔走发愁。在这样的空隙间,她也会不自觉地凝望西南,双手握拳,为远在天边的杀父仇人鼓了劲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东南的大海上,龙船舰队靠海岛休整,补充了物资。

    周佩肃清了一些三心二意之人,此后封官许愿,振奋士气,掉头等待着后方追来的另一只船队。

    太湖舰队,领队的将军叫做胡孙明,降金之后带队出海追击,此时已到了近处。

    不能永远逃亡,在女真人的威势下,也不好轻易靠岸。周佩握紧了手中最后的力量,知道必须要打胜这一仗!

    这一刻,她也豁出了她的一切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同一时刻,君武带兵杀出江宁,在兀术等人的围追堵截下,开始了去往福建方向的逃亡旅程。

    这屈辱的旅程,既是磨砺、又是练兵,无论如何,他不能再被女真的大军围死在长江边上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江南西路。

    击溃了三支汉军后,陈凡带着他麾下的军队开始迅速地转移西撤,躲避着一路追赶而来的术列速骑兵的追杀。

    队伍爬过高高的山麓,卓永青偏过头看见了壮丽的夕阳,红色的光芒洒在起伏的山间。

    渠庆从后方走过来:“大好河山呐。”

    如此说了一句,这位中年男人便步伐矫健地朝前方走去了。

    卓永青奔跑两步,在延绵的队伍中,追向前方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西南。

    大战前的气息并不总是紧张肃杀。

    鹰嘴岩附近的关隘口,战前最后一批的准备物资被马队送了过来,看押马队的还有妇女队的人——华夏军人力资源紧缺,女性早已开始在作坊中做事,一些军人家属在战事也担负起了她们的责任——带领属下驻扎此处的毛一山看见妻子陈霞也混在了队伍里。

    这有点像是以权谋私。

    “你好久没回去了,人家想在打起来之前过来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陈霞是性格火烈的西北女子,家里在当年的大战中死去了,后来嫁给毛一山,家里家外都操持得妥妥帖帖。毛一山率领的这个团是第五师的精锐,极受倚重的攻坚团,面对着女真人将至的态势,过去几个月时间,他被派遣到前方,回家的机会也没有,或许意识到这次大战的不寻常,妻子便这样主动地找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嗯,这也没什么。”毛一山默许了妻子这样的行为,“家里有事吗?石头有什么事情吗?”

    毛一山与陈霞的孩子小名石头——山下的小石头——今年三岁,与毛一山一般,没显出多少的聪明来,但老老实实的也不需要太多操心。

    陈霞摇了摇头:“没事,石头也好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毛一山点头,“前面是我们的阵地。”

    西南的山中有些冷也有些潮湿,夫妻两人在阵地外走了走,毛一山给妻子介绍自己的阵地,又给她介绍了前方不远处凸起的险要的鹰嘴岩,陈霞只是这样听着。她的心中有担忧,后来也不免说:“这样的仗,很危险吧。”

    “打得过的,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“打得过,也很危险吧。女真人有五十多万呢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总是会死些人。”毛一山说,“没有办法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是个头啊……”

    毛一山沉默了一阵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十多年前就当了兵,在夏村的时候,还是个毛头小子,那一仗打得难啊……不过宁先生说得对,你一仗胜了还有十仗,十仗过后还有一百仗,总得打到你的敌人死光了,或者你死了才行……”

    “军队造反,上了青木寨,到了小苍河,董志原一战,身边的人死了快一半……跟娄室打,跟女真人打,一仗一仗的打,死到现在,当初跟着起事的人,身边没几个了……”

    毛一山回忆着这些事情,他想起在夏村的那一场战斗,他自一个小兵刚刚觉醒,到了现在,这一场场的战斗,似乎仍旧无穷无尽……陈霞的眼中溢出泪水来:“我、我怕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但若是无人去打,咱们就永远是西北的下场……来,高兴些,我打了半辈子仗,至少如今没死,也不见得接下来就会死了……其实最重要的,我若活着,再打半辈子也没什么,石头不该把半辈子一辈子搭在这里头来。咱们为了石头。嗯?”

    他捧着皮肤粗糙、有些胖胖的老婆的脸,趁着四野无人,拿额头碰了碰对方的额头,在流眼泪的女人的脸上红了红,伸手抹掉眼泪。

    “而且,宁先生之前说了,若是这一战能胜,咱们这一辈子的仗……”

    “咱们这一辈子的仗……”毛一山看着远处的鹰嘴岩:“就该走过一半了。”

    晦暗的天光就要被山里的石头吸进去,夫妻俩走在这里,看了毫不出奇的景色,如此度过了大战之前的、最后安宁的时光。

    妻子离开之后,毛一山依照惯例,磨亮了自己的刀,尽管在成为团长之后,他已经很少在前线冲阵了,但这一次,或许会有机会。

    与家人的每一次见面,都可能成为永诀。

    但重要的是,有家人在后头。

    他们就只能成为最前方的一道长城,结束眼前的这一切。

    无论是六万人、六千人、六百人……甚或六个人……

    十月下旬,近十倍的敌人,陆续抵达战场。厮杀,点燃了这个冬季的帷幕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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