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二五章 转折点(二)-《赘婿宁毅苏檀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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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设也马微微沉默了片刻:“……儿子知错了。”

    帐篷里便也安静了一会儿。女真人顽强后撤的这段时间里,不少将领都奋勇当先,试图振奋起军队的士气,设也马前日全歼那两百余华夏军,原本是值得大力宣传的消息,但到最后引起的反应却颇为微妙。

    引起这微妙反应的一部分原因还在于设也马在最后喊的那几段话。他自弟弟死去后,心中憋闷,无以复加,策划与埋伏了十余天,终于抓住机会令得那两百余人落入包围退无可退,到剩余十几人时方才喊话,也是在极度憋屈中的一种发泄,但这一拨参与进攻的华夏军人对金人的恨意实在太深,即便剩余十多人,也无一人求饶,反倒做出了慷慨的应对。

    ——若披麻戴孝就显得厉害,你们会看到漫山的白旗。

    一部分或者是恨意,一部分或者也有落入女真人手便生不如死的自觉,两百余人最后战至全军覆没,还拉了近六百金军士兵陪葬,无一人投降。那应对的话语随后在金军之中悄然传开,虽然不久之后上层反应过来下了封口令,暂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,但总之,也没能带来太大的好处。

    “……宁毅人称心魔,有的话,说的却也不错,今天在西南的这批人,死了家人、死了亲人的不计其数,若是你今天死了个弟弟,我完颜宗翰死了个儿子,就在这里大呼小叫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,那才是会被人嗤笑的事情。人家多半还觉得你是个小孩子呢。”

    宗翰看着沙盘,有些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来:“这次杀回去,将来你们与黑旗之间,还有灭国之战要打,到最后,一边多半是要死绝了的。你最好……现在就摆正这心态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。”营帐之中,这一声声响,之后应得极重。宗翰此后才扭头看他:“你此番过来,是有什么事想说吗?”

    “华夏军占着上风,不要命了,这几日,依儿臣所见,军心动摇得厉害。”这些时日以来,军中将领们谈及此事,还有些避讳,但在宗翰面前,受过先前训示后,设也马便不再讳饰。宗翰点头:“人人都知道的事情,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儿臣请命,进攻雨水溪。”设也马说道,“依儿臣所见,雨水溪地势不同于黄明,那边地形复杂,防线不窄。华夏军以精锐力量进攻,表面上是占住了地方,实际上若要防守,人手未必会够。儿臣带人反攻过去,最好是两面夹攻,我方人数占优,在雨水溪那里,华夏军不论是展开作战,还是打一阵后转移,对我方都有好处。”

    宗翰看着地图,没有说话,一旁的韩企先此时方才开了口:“其实……雨水溪就算暂时放下,也没有太大的关系。华夏军占的是前期勘察地貌的便宜,能够在大道之外的山间冒险突进,因而给我们造成这些麻烦,他们掌控最强的还是雨水溪、黄明县之前的这段路,黄明县到剑阁,眼下仍在我们手中,撤退之初大帅便安排了高将军到后方熟悉山间环境,在各个小道上设下陷阱,因此,只要能过了黄明,后撤的难度,已大大减少了。”

    宗翰与设也马是父子,韩企先是近臣,眼见设也马自请去冒险,他便出来安抚,其实完颜宗翰一生戎马,在整支大军行进艰难之际,手底下又岂会没有半点应对。说完这些,眼见宗翰还没有表态,韩企先便又加了几句。

    “另外,大帅将营地设于此,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切断两边山间通行的可能。如今东侧山间七八里可能的路径都已被我方阻隔,华夏军想要绕过去横击我军前路,又或者突袭黄明县城的可能性已经不大,再过两日,我们通行的速度便会加快,此时即便费一番功夫拿下雨水溪,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。”

    设也马却摇了摇头,他严肃的脸上对韩企先露出了一丝笑容:“韩大人不必如此,我军内中状况,韩大人比我应该更加清楚。速度不说了,我方军心被那宁毅这样一刀刀的割下去,大家能否生抵剑阁都是问题。而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军心鼓舞起来,我领兵进攻雨水溪,不管胜败,都显出父帅的态度。而且几万人堵在路上,走走停停,与其让他们无所事事,还不如到前方打得热闹些,即便战况焦灼,他们总之有点事做。”

    白巾沾了黄泥,盔甲染了鲜血,完颜设也马的这番话,确实透出了不凡的见识与勇气来。其实跟随宗翰征战半生,真珠大王完颜设也马,此时也已经是年近四旬的汉子了,他作战勇猛,立过许多军功,也杀过无数的敌人,只是长期随着宗翰、希尹、高庆裔、韩企先等杰出人物在一起,有些地方,其实总是有些逊色的。

    直到斜保身死,女真军队也陷入了问题之中,他身上的品质才更多的显现了出来。事实上,完颜设也马率兵进攻雨水溪,不论是战胜华夏军,还是籍着华夏军兵力不够暂时将其于雨水溪逼退,对于女真人来说,都是最大的利好,往日里的设也马,必然会做这样的打算,但到得眼下,他的话语保守许多,显得更加的稳健起来。

    韩企先便不再反驳,一旁的宗翰缓缓地叹了口气:“若着你去进攻,久攻不下,如何?”

    “儿臣……当以保全力量为要,能胜则争胜,若不能胜,尽量以拖住华夏军,使其投入更多兵力到雨水溪为目的,缓解周围局势。”

    宗翰看了一眼韩企先,韩企先微微摇头,但宗翰也朝对方摇了摇头:“……若你如往日一般,回答什么身先士卒、提头来见,那便没必要去了。企先哪,你先出去,我与他有些话说。”

    韩企先领命出去了。

    营帐里,宗翰站在沙盘前,背负双手沉默良久,方才开口:“……当年西北小苍河的几年大战,先后折了娄室、辞不失,我与谷神便知道,有朝一日华夏军将成为心腹大患。我们为西南之战准备了数年,但今日之事说明,我们还是轻敌了。”

    设也马张了张嘴:“……天南海北,消息难通。儿子以为,非战之罪。”

    “打仗岂会跟你说这些。”宗翰朝设也马笑了笑,伸出手让他站近一点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不管是什么罪,总之都得背战败的责任。我与谷神想籍此机会,底定西南,让我女真能顺遂地发展下去,如今看来,也不行了,只要数年的时间,华夏军消化完此次的战果,就要横扫天下,北地再远,他们也一定是会打过去的。”

    设也马捏了捏拳头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宗翰缓缓道:“往日里,朝堂上说东朝廷、西朝廷,为父嗤之以鼻,不做辩解,只因我女真一路慷慨大胜,这些事情就都不是问题。但西南之败,我军元气大伤,回过头去,这些事情,就要出问题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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